一男艾滋病患者的忏悔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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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永强的生活态度,在半个月内发生了一个彻底性的转折。他开始对他周围的人变得关心起来,看人的眼神也充满和善。
他是一个艾滋病患者。2005年,他因为注射毒品,患上了艾滋病,之后,开始厌世,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漠不关心,在他的眼中,一切都是灰色的。在现实中,他是一个多余者的角色,在周围人的眼中,他甚至是一个作恶多端者。
他做过很多坏事,但《艾滋少女万里追凶》报道成为了他的人生转折点。看完陈桃和黎苗的感人事迹后,他决定做两件事,一是要彻底反省和忏悔自己的不堪人生,用自己惨痛的教训警醒世人,远离毒品;另一个是,他要将自己四年来抗击艾滋病的点滴收获,作为经验介绍给两名受害者,让她们鼓起勇气共同面对未来的人生。
3月15日,在益阳市某茶楼,34岁的胡永强向《法制周报》记者亲述自己艾滋故事和灰色人生。
自揭伤疤
“除了杀人和做鸡头外,几乎所有的坏事我都做过,贩毒、诈骗、偷摩托车,为此,我先后两次被劳教。”
3月15日,胡永强联系《法制周报》,希望能与本报推出的《艾滋少女万里追凶》(以下简称《追凶》)的当事人取得联系,将自己多年来抗击艾滋病的一些经验介绍给两名受害女青年。随后,记者与他进一步的交流中,一个渴望与社会进行深切交流并一心向善的艾滋青年形象,浮出水面。
胡永强1975年出生在湖南桃江县桃花江镇一个木材商人家,家境殷实,父亲也是第一个在县城盖私房的人。少年时期的他享受了很多同龄孩子无法享受到的衣食之欢,但这种幸福感很快就随着父母的离异而消失。1992年,胡永强从益阳财税学校毕业,这一年,一直争吵不断的父母离婚。家庭的突然破裂,让一直衣食无忧的胡永强无所适从。
开始两年,他与父亲的一位朋友一起在广州开招待所,之后回到桃江县城某瓷厂上班。微薄的收入与大手大脚的消费习惯构成强烈反差,一年后,胡永强开始混迹社会,成天与认识或不认识的哥们一起喝酒滋事。
2003年,因为吸毒,胡永强被当地公安机关劳教。两年后的2005年,胡再次进入劳教所。
“除了杀人和做鸡头外,几乎所有的坏事我都做过,贩毒、诈骗、偷摩托车……”,胡永强告诉《法制周报》记者,父母离婚以后,他成了监狱里的常客,直到有一天发现得了艾滋病,才有所收敛。
在胡永强的人生履历中,有十多年沉浸在吸贩毒的泥淖之中。为了筹集毒资,他先是到街上去偷别人的摩托车,然后低价卖掉,但这种收入来得太慢,一帮人又开始纠结在一起诈骗开私家车的“有钱人”。
“我们中,先安排一个人拿一个名酒瓶子,站在街上,看到车子来后,故意手一松掉到地上”。胡永强说,酒瓶里头有时候装的是假酒,或廉价酒,甚至直接装入自来水,但一旦掉到地上以后,酒瓶里的水便变成五粮液或者茅台酒,驾车人必须照价赔偿。
这在当地被称为“碰碰胡”,往往四五个社会青年一起肇事,没有一个车主敢不赔钱的。这样做一次,至少可以弄到四五百元,多的有七八百。
“桃江街上,有时候会有一些人,以玩花牌的形式骗别人的钱,每当这个时候,我们会站在远一点的地方盯着,一旦他们得手,我们就会上去,以受害者亲戚的身份,叫他们把钱给我们。”
几个人合伙坑一个人,是胡永强搞钱的常用手段。“有时候,我们会邀上一个有钱的熟人或朋友一起打牌,但桌上的另外三个人暗中打配合,吃对方一个,赚到钱后,三个人平分。”
此外,胡永强还帮别人收过烂账,收到钱后,事主往往只能得到五成甚至更低,而大部分则由收账者所有。
染上艾滋病
“每一个吸毒的人,都可能会有贩毒的历史,这样才能供得起自己吸毒。2005年第二次从劳教所回来后,便开始注射毒品,就在这几次的危险行为中,艾滋病已经染上了我的身。”
惹上毒瘾以后,胡永强一天的花费,至少要七百元,一个月下来,要两万多元。尽管因为他吸毒的缘故,父母在步入老年后重新住到了一起,但家庭的收入也早已今非昔比,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吸毒需要。除了妹妹常给母亲寄点钱外,早已失业的父亲只能依靠亲友接济,而胡永强每个月不足200元的低保金,还不够他吸一次白粉。
以贩养吸便成为胡永强唯一的选择。
胡永强告诉记者,每一个吸毒的人,都可能会有贩毒的历史,“如果不那样,我估计没有几个家庭,能够供得起一个吸毒者”。当问到怎么样才能找到毒源时,胡永强坦言,只要你吸毒,你就能找到毒品。
“在劳教所时,我认识了很多毒友。”胡永强说,出来后,就找这些毒友拿货,一开始拿整的,并少量卖给那些吸毒的朋友。毒友们还经常聚在一起交流,比哪些地方的货更便宜。
由于贩毒,胡永强多次被公安机关抓获,和他一起吸贩毒的“兄弟”也多次被劳教。但每次从劳教所出来后,要不了多久,胡永强又会故伎重演,陷入到吸毒的深渊中。2005年从劳教所出来后,一个不祥的阴影爬上了胡永强的身上。
这一次,胡永强的毒瘾比进入劳教所时更大了。传统的吸毒方式,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他的毒瘾,他第一次尝试使用注射器注射毒品。要命的是,他使用的注射器,是别人刚刚用过的,而这其中,就有已经患上艾滋病的毒友。
“我清楚地知道,这样的高危行为,只要一次就足够了,而我有过好几次的高危行为。”胡永强说,他当时并不知道朋友当中,已经有人患上了艾滋病。几个星期后,他看到朋友们都去疾控中心检测,他也去了。检测结果出来以后,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,不停地痛骂自己,“但这个时候,一切都已经晚了。”
向善的忏悔录
“自作孽,不可活,我奉劝天下所有的人,不要贪图一时的快感。要知道,快感过后来的马上是痛苦。”
2005年被检测出感染了艾滋病毒后,胡永强失去了对生命的全部希望,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,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。他这样描述着自己一天的生活:上午11时左右,睁开眼的第一天件事情,就是找针管,摸索着给自己打上一针,然后躺在床上继续休息。如果实在饿了,就随便找点东西吃。
“那段时间,我根本就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一顿饭。”胡永强说,一睁开眼睛,脑子里全部是白粉,什么东西也吃不进,也不想动,除了非起床不可的情况,一般情况下,一天都不会下床。饿得实在难受时,又打一针接着睡,到了晚上十一二点钟时,再打一针后睡觉。有时几天都不会出一次门。
按照我当时的毒瘾,每天至少要打七针,每针100元,一天就需要消耗700元。这些毒资,基本上都是贩毒赚来的差价,也有一部分是骗亲戚朋友的。“我的父母、叔叔、姑姑,都骗过,主要是借钱不还,少说也有三四万元。”
“现在想起来,我最对不起的,就是他们了”,胡永强眼角冒出湿润的泪花,动情地说,我一个人吸毒,把整个家都毁了。“我今天找你们来诉说这些事情,就是想借此向他们表达歉意,也向全社会坦陈我的忏悔。”
“如果不是看了你们的《追凶》报道,我还没有勇气站出来说这些。”胡永强说,虽然内心一直存有忏悔之意,但毕竟犯过太多错误,有愧于社会,看到了陈桃和黎苗两人的事迹之后,这一切顾虑都已经不重要了,因此决定站出来,不仅反省自己,更想提醒世人,千万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。
“在这里,我通过贵报向有过我类似经历的青年,提出几点忠告。”胡永强将这三点忠告称为一个艾滋病患者的忏悔录:一是千万不要相信你身边“最好”的朋友,他们往往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;二是坚决不要贪图所谓的快感,因为,快感来临之后接下来的马上是无穷无尽的痛苦;三是做人一定要规规矩矩,不要相信一夜成名。
记者将胡永强的鼓励转达给万里追凶艾滋少女陈桃、黎苗,电话中,遭受磨难的两位勇敢女孩不约而同地说,“只有我们一起自强,才会赢得社会的尊重”。她们将与胡永强长期保持联系,共同勇敢面对未来的人生。
让我们看到向善的良知
做完这一期,《艾滋少女万里追凶》大型新闻纪实报道已全部完结,对于陈桃和黎苗两人提出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结果,我们将会随时跟进报道,以感谢广大读者朋友对这两位勇敢的弱女子的持续关注。
艾滋病已经不再是离我们生活遥不可及的魔障。它的阴影,随时游荡在我们的生活周围,只有洁身自好的人,才能远离这种魔障。人们都知道,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只有三种,一种是通过体液交流的性传播,一种是通过血液传播的途径,还有一种是通过乳汁传播的途径。陈桃和黎苗是前者的样本,她们是完全的受害者,在这场个体灾难面前,作孽者将受到法律的惩罚,但留给新闻当事人的却将是终生无法得到补偿的灾难,除了对作恶者的谴责外,我们更多的,应该是对受害者掬一捧同情之泪。
胡永强的罹病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是咎由自取。但在深彻痛悔之中,我们同样看到了他向善的良知。
我们期待,有更多的人来关爱艾滋病受害者,同时也希望,所有的艾滋病患者能早日走出阴影,开始崭新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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