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平凡的榮耀》:職場劇,你終於站起來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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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部高分劇,呼之欲出了。
在臺浙江衛視、東方衛視拼播,在網優酷獨播的《平凡的榮耀》,目前雖然尚未開分,但是從筆者連日吃到的安利、周遭壓倒性的看好,這部劇的確值得1號力薦。
趴了多年的職場劇,終於站起來了。
經得起「顯微鏡式追劇」的作品,纔是好劇判斷一部劇是不是好劇,就在於它是否經得起推敲。
而《平凡的榮耀》就是一部值得一幀一幀拉片分析的好劇。
沒有一場戲是廢戲,同時試圖在每個鏡頭、臺詞、道具、場景中,都附加更多的信息量與潛臺詞,去塑造人物、營造情緒、推進發展。
表演是戲——
第一集的前三場戲,由趙又廷扮演的吳恪之,在對手人物上,分別是亦是朋友亦是投資對象的朱智傑、亦是上司亦是對立面的曲忠輝以及亦是下屬亦是死黨的林宇明,在戲劇場景上,則分別是談判桌、鴻門宴、黃浦江邊。
他在第一場戲是「放」的,漫不經心、佯裝破壞項目實則出於保護投資對象;
第一場戲:吳恪之在談判桌的漫不經心
第二場戲是「收」的,面上恭敬、內心防禦,可以感覺兩人之間暗潮洶涌;
第二場戲:吳恪之在「鴻門宴」的內心防禦
第三場戲是「鬆」的,只有面對兄弟他才能解除所有僞裝與防備,直言「別人怎麼盤算我管不了,但想把我這根刺拔了也沒那麼容易」,一語道出既隱忍又堅毅的人物底色。
第三場戲:吳恪之在江邊的兄弟之談
僅僅開場十分鐘,趙又廷就把這個人物網的複雜和人物狀態的糾結呈現出來。
臺詞是戲——
開播僅僅幾天,本劇已經貢獻了一句又一句教科書式的職場名言:
「無謂的希望,纔是最害人的」,這句話,在前四集中,吳恪之重複了兩遍,一次對投資對象朱智傑,因爲他認爲這個投資帶來的希望是泡沫;一次對職場菜鳥孫弈秋,因爲他認爲在不適合的道路上前進是錯誤。然而,面對朱智傑失去希望的發瘋,面對孫弈秋突破侷限的進步,他的這個定見,似乎也在變化;
看到朱智傑瘋了之後的吳恪之狀態
「混職場,每個人的抽屜裏都要有一封辭職信,不是你寫給領導的,就是領導寫給你的」,這句話,是林宇明給孫弈秋上的職場第一課,點出了林宇明對孫弈秋的態度,也寫實了職場的殘酷;
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,我勸你,不要太逞強」,這句話,是同爲實習生的蘭芊翊向孫弈秋分享自己的經驗之談,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係,也成爲了孫弈秋下一場戲的轉折動力——他選擇在直播中坦白自己的學歷、經驗、背景的軟肋;
「正常和正確是兩碼事」,這句話,是從別人口中轉述的吳恪之的口頭禪,側面塑造了吳恪之是一個有原則、有態度、不隨波逐流的人物,也正面批評了把正常和正確混淆一談的職場通病。
眼神是戲——
在「三人組」首次同框的幾場戲中,白敬亭飾演的孫弈秋,眼神非常齣戲:
先是在吳恪之一通詰問之後,他的眼神是慌亂空白的;隨之林宇明把孫弈秋支開復印材料,在複印間得到蘭芊翊幫助後,他的眼神又重燃希望;而剛從複印間出來,吳恪之得知他毫無學歷背景要求立刻離職,他眼神中的光芒瞬間暗淡;不過林宇明馬上幫助孫弈秋解圍,他眼神中混雜着意外、感激與心有餘悸。
得到林宇明解圍幫助後的孫弈秋狀態
這個年輕演員的眼睛裏,是有內容的,有情緒轉換的,也有戲劇張力的。他把新人剛入職場,彷彿過山車般的情緒起伏、一個人的兵荒馬亂,詮釋非常到位。
甚至,道具也是戲——
一件西服,在這部戲裏,不再只是演員的服裝,而有了它自己的「戲」:
它剖白了人物的當下狀態,「你真的以爲這套西服是穿給別人看的嗎?是穿給你自己看的」,西服不是普通衣服,而是白領人的戰袍,職場人的體面,社會人的自信;然而,「只要穿上戰袍,就可以成爲戰場上的一員嗎?」,孫弈秋這句內心獨白恰是那個狀態下的自我懷疑乃至自我否定;
它刻畫了母子情深的關係,母親爲了兒子工作能夠體面而重金買下西服,兒子卻心疼母親花錢希望能夠退掉,母親說,「你要真心疼媽媽,這套衣服你要堅持穿下去」,這件西服已經成了母親對兒子希望的物化;
它也強化了人物的懸念,爲什麼這樣一個買件西服都很拮据的家庭,竟然能靠「走後門」,讓條件不符的孫弈秋進入人才濟濟的投行公司?這個悖論之後到底是什麼?
道具變成了有戲的道具,它參與了人物的塑造、情緒的渲染、敘事的推進。
《平凡的榮耀》怎麼成了「不平凡的職場劇」?在經歷了太多的懸浮的、虛假的、名不副實的職場劇後,終於做回職場劇本劇的《平凡的榮耀》,值得成爲這一國產劇類型史上應該被記住的一部作品。
其實,它做到的,無非「一加一減」。
一邊,它做了國產職場劇早該做的「減法」,這一減讓職場劇變得「純粹」。
國產職場劇之所以常常爲人詬病,就在於幾乎無一例外地只是掛靠職場背景,講述男女主角的愛情故事,內核是「愛情」而非「職場」,所以只是「愛情劇」而非「職場劇」。
然而,這部劇終於打破了俗套的「戀愛關係」,做出了純粹的「職場關係」。
一方面,它建構起了以吳恪之、孫弈秋、林宇明爲核心戲劇關係的「三人組」。
僅僅在前四集內,已經完成了三人之間第一個關係階段:
三人之間,吳恪之是主導者、孫弈秋是跟隨者、林宇明是調和者。起初,吳恪之十分排斥孫弈秋,然而在林宇明的調和下,他對孫弈秋一點一點改觀——
在林宇明忘記重要客戶之約時,不會英語的孫弈秋用玩遊戲拖住客戶,最後,還讓客戶主動要求加其微信,這裏,吳恪之看到了他的應變力與親和力;
在看到孫弈秋深夜獨自加班時,吳恪之留意到他一張一張齊齊整整地貼着調研數據小票,這裏,吳恪之看到了他的努力與細緻;
在知曉孫弈秋爲曾浩背鍋時,吳恪之看到了他的講義氣與責任感,更看到了自己與孫弈秋之間相同的品質。
終於,他從嚴厲勸退孫弈秋,到公開維護孫弈秋,「憑什麼讓我們家弈秋給你們背鍋?欺負我就算了,欺負我們家四組的人我跟你沒完」。
四集之內,《平凡的榮耀》既讓「三個人」成爲「三人組」,完成了關係的遞變;也塑造了每個人物的個性,吳恪之的外冷內熱、林宇明的既圓滑又忠心,以及上述藉着吳恪之態度轉變展現出來的孫弈秋的種種特質。
另一方面,它也圍繞着吳恪之與孫弈秋,展現千人千面的「職人職面」。
作爲公司中層,以吳恪之爲中心,他輻射的人物關係網,有打壓他的總上司、照顧他的直屬上司、忠心耿耿的團隊下屬、對他既有忌憚又有尊敬的平級同事,以及他所面對的種種不同親疏遠近關係的被投資人;
而作爲職場新人,以孫弈秋的入局,則展現出了不同人對他的不同態度,友好的如蘭芊翊、挑唆的如李小賢、戒備的如高思聰、討好的如曾浩,對他的態度恰也讓每個角色更加鮮活,蘭芊翊的純粹、李小賢的自大、高思聰的驕傲、曾浩不得已的世故,都從這些職場關係中表現出來。
孫弈秋與實習生:隔的是一道玻璃,也是一個世界
減掉愛情關係,置換職場關係,這部劇終於做到了一部職場劇該有的關係結構。這既是一個對觀衆品味的挑戰,也是一次打開市場的機會。
另一邊,它做了國產職場劇該補課的「加法」,這一加則讓職場劇變得「豐滿」。
導演呂行的另一個身份是學者,北京電影學院博士、中國傳媒大學老師,這就讓他作品多了一分學院派的考究。
在文本階段,劇組採訪了大概100位上海金融行業人士,參考了當下國內餐飲、食品、TMT、高科技、消費、能源、醫藥、物流、文化娛樂等各領域共20多個投資案例,同時邀請多位投資公司高管人員擔任專業顧問,爲本劇提供行業相關的指導;
在拍攝階段,爲了還原真實純粹的職場,劇組在上海租用了真正的寫字樓實景拍攝,呂行表示,單純使用攝影棚進行拍攝會「損傷表演的信念感」,阻礙演員進行生動的情緒表達。
這種創作氛圍,也帶動了演員的角色創作——
爲了詮釋吳恪之比較頹喪、比較有年齡感的狀態,趙又廷想了各種辦法,「我甚至想了增肥,但是被否了。後來想留個鬍子,把頭髮一根一根染白,儘量自然一點,把年齡感拉大。」
這裏,我們終於看到的不是一個明星,而是一個演員。它是要進入人物、創作人物的,所謂整容級的演技,是真的需要「整容」的。而這個「整容」,甚至是往糙裏整,往老裏整,而非維持明星的華麗。
爲了貼近孫弈秋內斂的、初出茅廬的狀態,白敬亭則把解放的天性往回收,在臺詞上,「之前大家會覺得我說話有一點北京腔太嚴重了,說話都是垮垮的」,白敬亭說,而呈現在觀衆面前的孫弈秋的說話則是緊繃的;
在細節上,人物出場細緻地調整擺放水瓶位置,一個細節已經立住人設;這個特質,在全劇中始終保持:在與外國客戶紙上游戲整理的一疊紙張,這個細節表現拖延時間之長;在撿回一碗鮮食客小票後一張一張細細展平,這個細節流露他對工作的敬畏。細節中,可以看到白敬亭始終都在人物狀態中。
白敬亭的出場動作:細緻擺弄水瓶(一個有靈魂的植入)
所以,該減的減了,該加的加了,我們纔看到這樣一部名副其實的職場劇。
《平凡的榮耀》之所以值得1號力薦,因爲它讓劇種與劇種各歸其位——
愛情劇的歸愛情劇,職場劇的歸職場劇。
愛情劇有愛情劇的美麗,職場劇有職場劇的燃點。
觀衆需要的,是多元化的體驗。我們想要看到,在愛情關係之外的職場關係,在家長裏短之外的職場矛盾,在才子佳人之外的職場人物,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,這些都是稀缺的。
而影視的繁榮,一定始於多元化的創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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